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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美国作医生的经历

发布时间:2009-06-15 13:51来源:未知 点击:

        我做住院医生的医院位於密执安湖畔。这里,湖岸线阻住人的脚步,在拥挤的市区近旁断然地划出一片水世界。隔著湖滨高速,我们医院15层的主楼就迎著那一汪湖水矗立。 --
        我做住院医生的医院位於密执安湖畔。这里,湖岸线阻住人的脚步,在拥挤的市区近旁断然地划出一片水世界。隔著湖滨高速,我们医院15层的主楼就迎著那一汪湖水矗立。濒湖一侧的窗户,楼层越高,景观就越加辽远宽阔。到了顶层,密执安望不到边的湖面尽收眼底,浩浩汤汤,横无涯际,大概会使得专设的观景台都黯然失色。住院医繁忙的日程里,我常抓空儿到楼顶上偷闲。放眼东眺,清澈的湖水风光无限。朝晖夕阳,秋冬春夏,水面的波纹和湖水的颜色随著天光的明暗阴晴而变化。就是在月落星稀的黑夜里,水天之间只剩下一片深邃,轻风徐来,也足以使人暂时忘却尘世的喧嚣,静一下心神。

        从刚进院起,每次轮转到新的病房都要先被大小的各有关方面负责人给一通定向,介绍应该到哪里去找什么。做住院医,尤其是第一年见习期间,谁也指使不动,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或动脚,此外还得替各级上级医生跑腿,因此很快就对医院迷宫一般的天街地道了如指掌。可是,唯独15楼东由一道双层玻璃门隔出的一片单元病房区一直从未得去。第一次轮转15楼时,我曾试著问护士长那些濒湖单元都是给什么人住的,不想被她立刻打断,“You don’’t want to know (你不会想知道)!”我虽很激起了些好奇,却也很懂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,那些景观应该是全院最漂亮的濒湖单元一定是给什么VIP大人物准备的。

        住院医从7月开始,头几个月最不容易,对我尤其艰难。我以前的临床经验只有十年前在学校一年实习的底子,后来一直没干过。骤然跑到外国当医生,起步如同白痴一般。拼命努力,自己觉得渐入佳境,评语却总在勉强及格上下波动。年底将近,科里要为住院医续下一年的合同,淘汰率十分之一,我的鉴定水平很危险。为此,内科主任要我推后病房轮转,随他做一个月选修,没想到却因而有机会窥伺到了濒湖单元里的秘密。

        主任是传染科知名权威,人品业务都是是极受尊重,能和主任工作是住院医求之不得的表现机会。可是,这种情况下跟主任轮转对我却相当于考核,近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,只能是加倍地勤勉努力。一个月将尽,主任告诉我,“如果我毕业10年后到中国去做住院医,能有你表现的一半,就对自己满意了。”我当然知道主任是在给我宽心鼓励,但仍然差不多快要涕泗横流,暗自感恩戴德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 这天下午,主任传呼,告诉我他在别处开会赶不回来,要我代他去看一个他的私人病人。主任介绍,病人只是有些低烧,大概没事,要我去了只做体检然后向他汇报。说完还特别嘱咐,他已经通知了家属,让我去了什么也不要说。

        替主任去看他的私人病人,这是对一个住院医莫大的信任,未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,恨不得干出点什么解人于倒悬的大事来报答主任知遇之恩。听著电话,我一面满口Yes,of course地应承著,一面飞快地写下主任通报给我的情况简介。挂了电话,立刻摩拳擦掌打点动身。重温一下记下来的资料,我这才注意到,病人Violet是个18岁的植物人,今天有低烧,而且病房是15楼东2号,正是双重玻璃门里面那些濒湖单元里的一间!

        来到15楼东。第一次迈过玻璃门的另一侧,心中很有些忐忑不安。没想到第一次到这儿来是在这种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,既因为是主任差遣而甚感重任在肩,又不知道等著我的将是什么,因为我以前从未见过植物人。战战兢兢地举手敲门,一位中年黑人妇女开了门,大白眼睛盯著我,满脸戒意,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。这是Violet的母亲。我陪著笑脸赶紧想自我介绍,她却干脆地挥一下白色的手掌打断: “我知道你是谁。他派你来,他不能来?” “他在外边开会。”我小心翼翼地回答,没想到内科大主任在这儿只是个他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懂吗?”

        我虽然算是刚刚通过主任考核,很知道自己差得远,听到这样不客气的当面质疑还是觉得有点挂不住,只好硬著头皮解释,我只是来做体检,然后马上向主任汇报。她这才侧身让我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 好一间濒湖单元!从窗户望出去,蓝天白云之下,满眼都是翡翠色的湖水。灿烂的阳光加上湖水的泛光使屋里非常豁亮,刚从外边进来禁不住有些晃眼。一张病床边上坐著位胖胖的护理,看我进来,眼皮不抬,指指床上,示意我开始。

        床上躺著Violet,象所有18岁的姑娘一样,她的皮肤闪著健康的光泽,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,看不出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。我下意识地打声招呼,一点反应没有。护理显然很熟悉体检的过程。我要看喉咙,她一手掰开Violet的下颚,另只手在脖子后面一托,Violet的嘴便完全张开。该到听呼吸音,她把Violet搬成侧身,甩出一句:“她不会深吸气。”检查很顺利,几分钟就结束。Violet没有什么不好,但我记著什么也不要说,习惯地在病人的手上拍了一下,起身告辞。
这时我的眼睛已适应了光亮,再看Violet,她的嘴还没有闭上,眼睛里却好像有了光彩,组成的表情分明是在微笑。我心中疑惑,转头看看Violet的母亲和护理,两位都在瞪著我没有任何表示,而且各自一脸冰霜,显然是在无言地质问我怎么还不快出去。我没敢造次开口,逃跑一般地退了出来,万没想到濒湖单元里原来是这么一个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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