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凡是有幸跻身于那个狂热的年代——文化大革命,参加过北上南下串联的人,对“革命群众接待站”可能都心存一份感激,本人当年也是热血沸腾的“革命小将”之一,敢想又敢干,怀揣些许盘缠就踏上万里征途,一路上就是靠着全国各地的“革命群众接待站”而免受饥寒和车马劳累。
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没想到移居到这大洋彼岸,我家由田纳西的“川军总部”而转为马里兰州的“华盛顿接待站”了。十多年来,南来北往的朋友,朋友的朋友,朋友的朋友的朋友……专程到华盛顿朝圣,或路过马里兰州,慕名前来我们这个“接待站”的,据不完全统计都有上百人次。有的长则几周,有的短则一夜。客人中谈笑有鸿儒,往来有布衣。有的黄鹤一去杳无音讯,有的桃花潭水胜似汪伦情。
先生热情好客,尤喜画友,平时不爱做家务事的他,一听说有客人来,就勤快地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,甘当“司机兼导游”,再累也不嫌烦。而我这个“煮妇”下班回家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直奔厨房,使尽浑身解数,把妈妈教的那几招全拿出,为这些中国胃聊解乡愁。但偶尔也有招待不周时,先生一句:“你就炒这点菜?怎么不把冰箱里的东西多拿点出来?”我沮丧地还敬他一句:“叫你陪客人,你同客人抢(玩笑话了)。”先生后来也学乖了,当着客人面猛夸我厨艺不输餐馆大厨,我又被这甜言蜜语哄得不好意思再提罢工的事了。
“有客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”,可有一次却乐过了头。先生头夜陪客长谈,第二天一早又沏浓茶招待,谁知竟把自己累坏,送进急诊室,住院两天,反劳动几位客人轮流到医院探视,这事成了笑话一则。
还有乐不起来的时候,当我父母相继去世的大悲日子,碰巧两次都有客人来,先生让我化悲痛为力量,可这强挤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。
十年前的一位不速之客,是亲戚的朋友的亲戚,人到了华盛顿机场,一个电话打来要求接机,我们还弄不清“who is who?”接到家来,被告知的第一件事是:我们国内的亲戚向他保证,他来美国后我们一定管吃管住,还管帮找工作,还得借钱给他请律师办身分。我们建议他去纽约,那里华人多,好找工作。他竟打电话回国骂我们是“王启明”(电影《北京人在纽约》的主角),电话费还得我们付。我告诉他去纽约要买些被褥锅盘等,他马上接嘴:“谢谢,你们破费了。”真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,说话都这么得体,滴水不漏。
还有一位二十年前素未谋面的学生家长,没想到在地球的这一面却有缘相会(中国真“大”,地球真“小”)。接到家里畅谈往事,热茶热饭招待,她大概多喝了两杯,竟当着我的面主动提出可帮我先生介绍女朋友。我先生尴尬得不知如何作答(可能心中窃喜),我只好打趣道:“他是有贼心没贼胆,如真有需要的那一天,你可不能失言哟。”
读者你看,这林子大了,什么样的鸟都有,十多年来,发生在这“接待站”的趣事真是一大箩。随着国内朋友不断移民美国,现又建立了“纽约接待站”、“新泽西接待站”、“亚特兰大接待站”……“长岛接待站”现虽已撤离,但又另辟了芝加哥和西雅图航线。每年春来秋往,新朋旧友有缘来美相会,我相信各个“接待站”都有说不完的趣事,给我们的移民生活注入不少活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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